记忆中的路与车

地球观察者

 

自贡以产盐闻名于世，号称盐都。除了就地钻井取卤制盐外，还有来自于穹庐秘境大山深处长山盐矿的优质盐卤。一条条巨龙般的输卤管道，翻越崇山峻岭昼夜不停地为盐都输送优质卤水。这些来自八十公里外蜿蜒曲折的管道就是盐路。我的老家就在盐管的那头，号称盐都之源——长山镇。

 

记忆中老家通往自贡的路最早是一条碎石路，两辆卡车会车得远远减速慢慢的通过。晴天时，远远看见一团浓浓的尘土奔袭而来就知道车快到了，立即跨步迈出马路，立于路旁，猛吸一口气用力捂住口鼻扭过头摒住呼吸，呆呆地等待汽车驶过。马路被车轮碾过瞬间，脚像踩在弹簧上摇摇晃晃。震耳欲聋巨响不断地刺激着耳膜，汽车离开几分钟后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有时汽车轮胎飞溅起来的小石头深深地嵌入路旁的行道树上，让人看了着实后怕。车尾卷起厚厚的尘土扑面而来，鼻孔、嘴巴、耳洞还有胸口都灌进了细细的泥沙。如若车速再快些的话，掀起的含沙狂风打得路边树叶呜呜抽泣。如若连续经过几辆车的话，准会吹黑了脸，憋坏了肺，肚子吃饱了尘土。

 

下雨天，走马路就更考验勇气与经验了。马路两旁都是轮胎飞溅出来的泥浆，一脚踩下去鞋被吞没得无影无踪。吃力地拔出脚，再用手使劲拽出鞋来穿上，狠狠系紧鞋带，继续下一个拔鞋循环。“天上下雨路上滑，哪里跌倒哪里爬”，慢慢爬起来搓搓手，心里念念这句话，就一笑而过。

 

有一年正月初三走亲戚，蒙蒙细雨已连续下了三四下天了，那天早上终于有停下来的意思了。我牵着五岁的儿子，带上礼物高高兴兴地去乘车。路边等车的人站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大家都伸着鸭子般长长的脖子往车来的方向急切地张望。半小时后一辆破旧不堪的中巴从远处喘着粗气慢吞吞驶过来。那时的车站就是路边稍微宽一点的地方，也没有标志牌。车还未停稳，人群就跟了过去。售票大姐早早伸出半个身子大声招呼：“不要慌！不要慌！先下后上，先下后上，注意别把我车门上的泥巴擦干净了。”大姐嗓子大，说话风趣幽默很有号召力。但是人太多了，下一趟也不知道多久才来。不等人下完，大家就一个劲往车上挤。那些还没有来得及下车的人只好从车窗跳下。这时售票员大姐的金嗓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只是笑呵呵地捏着手中的包包在拥挤的人群中数着钞票收车费。车上每一个缝隙都塞满了人，这时还有许多人想往车上挤。司机不得不下车走到车门，使出浑身力气才把堵在门口的乘客推进去关上了门。我怕挤着儿子了，只好等下一趟车。

 

客车丢下我们十多个乘客，醉汉般摇摇晃晃上路了。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下一趟客车才来，这时等车的人比先前少了些，但还是挤。我把儿子从车窗送进去，再钻入人群排队，最终挤上了车。我慢慢往里面挪，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狠狠抓住扶手，任由客车颠簸摇晃。

 

只行进了几公里路，儿子指着窗外的那辆客车兴奋地给我说道：“爸爸，前一辆车停在那里呢。”我踮起脚往窗外望去，果然是先前那辆客车坏在路上了。我们的车靠过去停了下来，两个司机简单的交流中得知发动机坏了，施救车和转运车才从三十公里的县城出发。好多路途近又着急的乘客都下车走路了。车厢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其余的人站在路边不停地跟我们招手，希望能跟我们挤一挤。司机面带微笑往满满的车厢一指，用那只带着白手套的大手掌朝他们轻轻一挥，一脚油门，车屁股冒出浓浓黑烟又上路了。一路上看到先前挤上那辆客车的乘客，三三两两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艰难地行进在马路上。他们的目的地应该就在不远处。他们漂亮的衣服上布满了泥印，衣服上泥浆斑斑点点，活像只可爱的梅花鹿。还有一个小孩转身看我们，脚一滑，滑到了路边水沟里，好不容易站起来往上爬，又摔一跤倒在了泥浆里哭将起来。他还不停地用沾满泥巴的手擦眼泪，弄得身上脸上头发上都是泥巴，惹得路上同行人和我们车上的人捧腹大笑。一旁的大人赶紧把手里的礼品托付给别人，大步迈过去一把拉起小孩，掏出手绢给他边擦脸边不停地安慰。

 

我们的车越走越远，马路上的人慢慢从视野中消失掉。“爸爸，那么滑的路他们摔跤不怕疼吗？”儿子问道。“再难走的路也得走下去啊！”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现在老家的路已升级成宽敞平坦的高速公路和国道了。通往农家庭院的机耕道也变成了水泥路。过去走在路上，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客车也换成了高档舒适的中巴和随叫随到的定制小车。只是那些年的路与车的故事一直深藏于脑海里久久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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