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罗布泊东 —— 初识楼兰公主
——《香生行吟录・南湖夜话》卷之十一
只为路对面四个大字,我们此行差点陷入 “滑铁卢”,或许进入这个地方,真会遭遇传说中楼兰公主的诅咒?从敦煌到阿克塞县转入 G215 国道,行驶至当金山口青海、甘肃交界线段后,国道右侧有一条简易公路延伸而出。车子开下山沟 —— 这里或许曾是河道,如今算是两省界沟 —— 公路过沟后开始登山,沿着 “之” 字形道路向山顶盘旋。 对面第一个冲坡的路口,国道旁立着一块醒目的大招牌,上书 “罗布泊东”。沟口处有几间屋子、一个简易停车场,还有小卖部、修车铺,工作人员会向外地进山车辆收取 “影视拍摄基地参观费”。老板说:“这条路确实是从罗布泊东部边缘进入的路线之一,直线距离约 200 公里,但实际需绕行大量戈壁与盐碱地,车程可能超 300 公里;一旦迷路,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这里的全称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若羌县罗布泊镇。这个地名虽长,却包含两项 “国内第一”:若羌县是全国面积最大的县,行政区域面积 202298 平方千米,约相当于 2 个江苏省或浙江省;罗布泊镇则以 5 万多平方公里面积、四千多人口,成为我国目前面积最大的建制镇。它设立于 2002 年 1 月 23 日,是楼兰古国消失 1500 多年后,罗布泊无人区诞生的首个政府机构。据说罗布泊镇刚设立时,只有一排小房子、一个派出所、一个路政机构,流动人口约 200 人 —— 除了一栋二层小楼的镇政府大楼、十几名工作人员与钾盐公司员工,只剩两三家修车铺、两家小餐馆、两个小超市和一个小加油站,再无其他公辅或民用设施。
从 1972 年罗布泊最后干涸算起,到建镇时恰好三十年。这片土地能 “起死回生”,全依赖人类文明的进步:20 世纪末,我国地质科学院工作人员在罗布泊发现大型富钾卤水矿,储量达 2 亿吨;同时,人们从历史教训中意识到,停止向自然贪婪索取、维护生态平衡至关重要 —— 只要坚持有序开发、合理改造,生态恢复便有希望。 如今的罗布泊镇已今非昔比:经过几次调整,它从最初的 “零常住居民”,发展到如今辖 1 个社区(罗钾社区)、4 个行政村(罗中村、红十井村、八一泉村、玉兰村),汽车、火车均已通达,人口近万。“死亡之海”“生命禁区” 的标签,理应被改写。
我们一气盘旋冲上山顶时,午后阳光正好,绝地风光果然无限。来时的路早已消失,这里仿佛是周边一带的制高点。往前看,山下浩瀚无边、金光闪闪,沙丘起伏如波涛,绵延不绝宛若金色海洋 —— 若不是明知刚从罗布泊东进入,真会误以为面对的是 “死亡之海” 塔克拉玛干沙漠!正当我们陶醉在这片 “黄金宝地” 时,车身忽然轻震,两个前轮已陷下近 20 厘米,车子平搁在沙地上。尝试自救后发现,越动陷得越深。其实脱困方法很简单:找车牵引,或多人合力推一把。幸好手机有信号,且在入口处登记过联系方式。联系老板后,他很快驾车赶来,连准备带救援,前后不过半小时 —— 两辆车同时发力,轻松解困。他笑着说:“原来你们跑错路了,拍摄场地和‘楼兰公主’都在下面半山腰呢!” 随后便将我们引向正确方向。
半山腰果然有一条越野车碾出的道路,往里走二三里,是一片还能见到植物残躯的半沙漠戈壁。不远处,单桅船残骸、无顶墙基、栅栏、高耸木架、兵营遗迹错落分布;最令人兴奋的是,荒漠最低洼处有一座根据出土资料雕塑的楼兰公主像:清秀美丽的少女枕着双臂,沉睡在一汪比她身体还小的水潭边,仿佛要用骨感的肩臂护住这最后一滴水。 水潭极小,只能倒映出她的几根手指,但潭边有几株纤细的小草在风中摇曳 —— 这不是道具,是真实鲜活的生命。看着小草,让人觉得她仿佛真的抓住了一丝希望。我至今不知这水潭的水源来自何处,但周边能见到几棵干瘦的小树,至少证明这里有生命存在。即便有人说这是 “野鸡景点”,此番所见也值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近二十年前第一次游新疆,也是从嘉峪关、敦煌经柳园入疆,最终抵达吐鲁番。当时游新疆南路以吐鲁番盆地为中心,北上天山看瑶池,西进库尔勒尉犁县探访罗布人遗寨。从 “火洲” 吐鲁番盆地驶向塔里木盆地,我们用了整整十个小时 —— 所谓 “邻近”,实际距离远超千里,沿途多是茫茫荒漠、砾石与戈壁,翻越的山坡全是寸草不生、形态峥嵘的砾岩。途中虽有平原绿洲与人工新开的田园,却并未穿越真正的沙漠,那是我第一次接近罗布泊北沿。据《尉犁县志》等史料记载:清乾隆二十二年,清军追剿乱兵时,偶然在沙漠海子边发现了这些 “土著人”;到民国初期,作为具有独立文化形态的罗布人已不复存在。这个民族被外界认识、接纳的历史仅两百余年,最终被同化、消逝。
研究证实,罗布人是早年消失的楼兰国土著中 “亲水” 的一支。他们追逐塔里木河 —— 河流一泻千里进入罗布泊区域后,在沙漠中漫滩溢流,形成无数天然小海子与绿洲 —— 依托这些水源存活下来,直到被近代文明发现后逐渐消融。这恰好印证了我国西北的特点:哪里有河有水,哪里就有绿洲、人口与文明;河水一旦干涸,文明便随之消失。 若羌,自古以来是这一区域多民族聚居区的统称。秦汉时期,今若羌县境内北部为楼兰国(后称鄯善国),主要居民是土著罗布人;南部山区(即今黑独山、茫崖一带)为古婼羌国,主要居民是羌族人。汉武帝时期,张骞奉命出使西域,途经若羌时有明确史料记载;张骞回朝后,汉昭帝元凤四年(公元前 77 年),朝廷应鄯善王尉屠耆之请,派一名司马领兵在鄯善国伊循城(今若羌县境内)屯田守护,汉族人自此开始移居若羌。后来,随着河流改道、水源断绝,“丝绸之路” 向北改道,楼兰国最终无声湮灭。此后回鹘人西迁(即今维吾尔族先民),逐渐成为若羌的主要民族,土著罗布人、吐蕃人、突厥人等逐渐与回鹘人融合。
此前我一直不解:为何历代雄主都格外看重西域?尤其在贫穷落后的古代,经营西域看似 “得不偿失”。直到今天真正站在罗布泊东边缘,我才恍然大悟:阿尔金山本是昆仑山一脉,而中华立国自传说时代起,便将昆仑山视为 “万山之根、万水之源”。我国古代一直将黄河源头定在昆仑山,这关乎 “国脉本源”,绝非小事!我们有责任用现代科技文明,保护、恢复这些祖国的 “风水宝地”。未来的大西北,定会随着一片片绿洲的重生,成为人类美好的家园。
过罗布泊东遇楼兰故迹 (用新韵信步踏歌作古风数阙) 界沟初断陇云间,丝路斜穿当金山。 路牌忽指罗布泊,险把行程作等闲。 迷踪戈壁皆绝地,万劫不复莫轻前。 若羌地阔冠神州,罗布镇雄接远天。
廿载前寻钾矿脉,一朝起寨续人烟。 从无土著到千户,铁道通处绿初延。 谁谓死亡之海在,如今生气满盐田。 冲顶忽惊金浪涌,错呼塔克拉玛川。
车轮误陷沙中浅,幸未失联唤救援。 半时辰来人已至,笑指山半有遗篇。 循踪碾得车痕去,残寨颓垣映日偏。 最是公主眠潭侧,骨臂轻护水一涓。
潭边细草摇真意,不似人间造景妍。 忽忆昔年经柳园,尉犁曾访罗布缘。 乾隆始见海子畔,民国已随风俗迁。 楼兰旧部亲水族,逐水而居乐岁年。
张骞曾记伊循事,汉兵屯田护羌边。 河改路移丝路变,回鹘西来族姓迁。 昆仑一脉连国脉,直到今朝始悟然。 愿借科技回春意,再种绿洲满塞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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