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豆花香
儿时最吸引我的吃食不是肉。那会儿肥膘子肉虽然稀罕，但十天半月总还能吃上那么一回。让我心心念念的是一碗豆花，那可是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享受的美味啊！
我小时候，母亲容易头晕，坐车晕，看着转动石磨更晕。因此，想要母亲推磨或是舀勺去磨豆浆是不可能的事儿。父亲忙着挣钱糊口，生活压力大。他没有那个闲心帮着做吃食。我是一个小不点儿，推不动石磨。妹妹就更别说了。而且那个年代大豆绝对算得上是珍贵的玩意儿。因此，豆花成了我可以想象，却很难品尝的一道美食。
记忆中，小时候家里就只弄过一次豆花，是母亲在大妈的帮助下做出来的。守在厨房里，闻着纯粹的豆汁香气，我是清口水直流。母亲滤出豆浆后，我等不及豆花出锅，眼馋起了热腾腾的豆渣来。于是，母亲盛出一碗，拌上猪油，淋上豆油，浇上少量的油辣子。我吃得大汗淋漓，肚皮溜圆。然而，真正等到上桌吃豆花时，我却吃不下了。记得那时我是委屈得直掉眼泪，真恨自己管不住嘴，丢了西瓜捡到芝麻呀。等肚子略微腾空一点后，我就着温温的豆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我想当时的吃相是很难看的。
那以后，豆花又只能成为我唇齿间的记忆了。直到后来生活条件好一些后，春节回外婆家，母亲冲外婆念叨：“妈，哪天你弄顿豆花来吃吧。你外孙想吃的不得了。”慈祥的外婆乐呵呵的应了，并吩咐四舅和四舅妈明早去隔壁二哥家磨豆浆，因为他家才有石磨。
第二天一早，我根本不留恋温暖的被窝，早早穿衣起床。一看四舅他们已经磨豆子去了，就急忙来到二哥家。他家的石磨架在屋檐下，呈青黑色，是一个有些年岁的物事了，椽子上垂下一根麻绳，吊着一根磨杆。四舅在推磨，磨杆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舅妈在舀勺，把泡好的大豆倒入石磨的眼中。两人配合默契，石磨咕噜咕噜的响着。洁白的豆汁从石磨缝渗出来，顺着四周的槽流进桶中，溅起丰富的泡沫。
四舅笑着让我去推磨，可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推不动。舅妈又让我去舀豆子，但时机找不对，勺子老要碰着磨杆，连豆子也洒了出来。两人哈哈笑着让我回家去玩儿，不要添乱。
中午，我吃着外婆专门为小孩子们做的麻酱蘸水，真是停不住嘴呀！最后我是缓缓地挪下桌的，不敢走道，动作大一点胃就疼，现在想想都感觉好笑。
后来五舅妈进门了，几乎每年春节我们都能吃到绵而不柴、嫩而不散、豆香四溢、汤清回甘的豆花了。五舅妈实在是做豆花的高手。一次我就非常好奇地观摩了她后半段的豆花制作过程。
磨好的豆汁倒入大锅中烧开，将宽大的纱布挂于十字架上，倒入豆汁儿，滤出豆浆，末了再用瓢使劲压压，以便滤出尽可能多的豆浆。然后再把豆浆倒入大锅，小火慢煮。只见五舅妈左手拿着长勺顺时针缓慢地搅动着豆浆，右手持一个小碗，小碗上扣着一根筷子，碗中是胆水。胆水顺着筷子缓慢地滴入豆浆中。这是最考技术的一个环节。能不能做出好的豆花，就看点卤的技术好坏了。五舅妈是个中高手。她面色沉着，手稳而不急不躁。慢慢的，洁白的豆花析了出来。她继续操作着，豆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淀。五舅妈又用一个筲箕从四周到中间，不断的压实，并舀出多余的甜汤。豆花与甜汤明显分层，实实在在地沉淀于大锅的底部。最后，五舅妈熟练地操起菜刀将豆花分割成块，大功告成。
豆花好吃与否，蘸水是关键。五舅妈准备了糍粑海椒，煎好了豆油，焙熟了芝麻和花生并捣碎，切碎了葱花和藿香。各人按自己的口味调好蘸水。
八仙桌上摆放着几碗热气腾腾、洁白如玉的豆花。我的面前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甑子饭，搭着一碟底部鲜红，顶上翠绿的蘸水，让人食指大动。我迫不及待地夹上一块豆花入碗，拌入蘸料，豆花、蘸水搅和着米饭被我扒入口中。豆香、蘸水香、饭粒香溢满整个口腔，美妙的感觉让人迷醉。那是酣畅淋漓，欲罢不能的一餐，吃得我肚撑。
后来，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豆浆机的普及，豆花不再是稀罕物了。我常常从豆花店端一碗回家，解解馋，但从来没吃过少年时那么好吃的豆花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味道已不在，怀念从前的那一碗豆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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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3-3-24 20: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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