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14日,河北省清苑县臧村镇的一户农家小院里,一个年近半百的男子正拿着一把钢锯和一把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右腿比划着。
只见他的右腿上满是烂肉,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男子把毛巾缠在一把痒痒挠上咬在嘴里,然后把钢锯搭在右腿上,缓缓地拉动起来。
一下、两下……他的脸上青筋跳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啪”。
一条残破的右腿被扔到了地上,滚了一下,不动了。
这个男子是谁?他到底遭遇了怎样惨绝人寰的事情,需要自己动手“截肢”?
“硬汉”郑艳良
买好了寿衣在家“等死”
男子名叫郑艳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河北省清苑县臧村镇,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家里有4亩地,妻子身体不好,全靠他一个人耕种,空闲时间还能去附近的砖窑厂打打零工。
钱挣得不算多,但也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2011年10月4日,郑艳良正在地里干活,一锄头下去,就感觉肚子疼得不行。
之前他也疼过几次,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这次他却疼得直不起腰,妻子沈忠红吓坏了,急忙把人送到医院。
经诊断是阑尾炎,手术很成功,郑艳良很快就出院回家了。
可他没想到,更大的阴霾正在袭来。
郑艳良
3个多月后的2012年1月28日,正月初六这一天,郑艳良正准备吃饭,忽然,“像刀子在猛剜肉”一样的痛自右臀向腿下蔓延。
“快扶我一把!”郑艳良喊着妻子:“怪事,怎么这么疼?”
本以为休息一会儿就会好,可没想到连路都不会走了。
家人急忙把他送到了卫生所,卫生所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看郑艳良满头大汗实在痛苦,就先打了一针止痛针。
很快他连站立都做不到了。
到保定市里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最终确诊他的双腿动脉不明原因大面积栓塞。
郑艳良又换了其他医院,北京也跑了一趟,得到的结果是要么治不了,要么需要30万乃至上百万的治疗费用。
郑艳良参加了新农合,当时河北省2012年参加新农合的农民,规定每人年度内累计报销上限为7万元。
而郑艳良的治疗费用最低都得需要30万左右,7万块钱只是杯水车薪。
家里只有他一个劳动力,每年能挣一、两万,妻子沈忠红多病,每年光看病就需要花上7、8千,根本无力支付巨额的医药费。
可医生断言,如果不治疗,郑艳良最多只能再活2、3个月。
妻子正着急地盘算着该向谁借钱时,已经疼到只能坐轮椅的郑艳良一拍扶手:“治什么治?回家!”
郑艳良不顾医护人员和家人的劝说,执意要回家,妻子拗不过他,一路上都捂着嘴在哭。
没钱做手术,郑艳良选择了回家等死。
一根钢锯和一把水果刀
没过几天,郑艳良就完全无法行动,只能成天躺在床上,翻身也变成了一项大工程,稍一挪动就是钻心地疼。
这个坚强而沉默的庄稼汉,现在却疼得整夜哭嚎,妻子沈忠红心疼得整日以泪洗面。
再后来,郑艳良感觉疼痛好像减轻了些——右腿距大腿根15厘米以下呈黑色,手摸上去已经没了知觉。
左腿脚踝下也是黑色,摸上去就像冰块一样。
没多久,右腿上的肉开始大面积溃烂,往外流着脓,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腐臭味,除了给他上药的妻子,其他人都不愿进屋。
郑艳良翻身的时候看见腿上有几个白色的小点,他随手一抓,带下了大片的烂肉和里面正在蠕动的蛆虫。
郑艳良只觉得他的生活似乎和腐烂的右腿一样,捂在这个屋子里发烂发臭,终将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做好了离世的准备,妻子买好了寿衣,就放在屋里,随时准备给丈夫处理后事。
4月,温度渐渐回升,屋子里的气味更加难闻了。
躺在昏暗屋子里的郑艳良看着窗外的阳光,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抖了抖被子,又滚出了几只蛆虫。看着自己那条腐烂的右腿,郑艳良再也受不了了,他要把腿给锯掉!
妻子坚决不同意,夫妻俩大吵一架,此后郑艳良不断提起,沈忠红始终不同意。
4月14日,一大早,郑艳良再次和妻子提起了锯腿的事情。
吵架过后,沈忠红气得说了一句:“你愿意锯就锯吧!”说完就赌气的跑到了西厢房。
可她没想到丈夫真的锯了。
正如开头所说的那样,郑艳良拿着一根钢锯和一把水果刀,硬生生地把已经腐烂的右腿给锯断了。
“锯肉的时候没有感觉,已经完全坏死了,锯骨头才疼。”
害怕叫出声引起妻子的注意,他把毛巾缠在一把痒痒挠上咬在嘴里,狠命地锯着骨头。
没有麻药,他把消毒用的碘伏直接倒在伤口上。
因为双腿动脉栓塞,截肢时出血并不多,20多分钟后,一条残破的右腿被扔到了地上。
郑艳良取下了塞在嘴里的毛巾,4颗牙齿瞬间掉了下来。
听到丈夫的呼唤,沈忠红生着闷气走进门,一见这场景差点晕过去。
“家人当时说把腿扔了,但是我怕被狗糟蹋了,又想着今后有个全尸,就留下了。”
沈忠红抖着手,一边哭一边用塑料袋包好那只腿,放进了自家院子的一个破瓮里。
第二天,郑艳良想换个舒服点的坐姿,他用手搬起了无力的左腿,却听到有什么东西掉了。
低头一看,是他的左脚自动脱落,掉在了地上。
暗无天日时迎来希望
“你们村那个郑艳良啥时候没的?”
“瞎说啥,人还活得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自救”成功,郑艳良熬过了3个月的“死亡期限”,却也和“死了一样”。
他的双腿断肢处依旧有溃烂和黑斑,整天困在屋子里,哪儿也去不了。
郑艳良死马当活马医,把碘伏倒在纱布上,敷了几个月的伤口,居然奇迹般地慢慢愈合了。
妹妹在北京给他买了轮椅,妻子就能推着他到外面晒晒太阳,吹吹风。
在家看报纸时,郑艳良突发奇想:能不能找媒体帮帮忙?
于是2013年10月,他给河北燕赵都市报打了电话。
很快,一则关于“河北农民自锯病腿”的新闻引发社会广泛关注。
有许多网友都对郑艳良“锯腿”的事情表示怀疑态度。
上海沃德医疗中心首席血管专家张强也提出疑问。他认为郑艳良的病情应该是真的,但锯腿之后伤口是如何愈合的,他认为存在一些疑点。
张强在微博上公开表示:“我和我的医生朋友们愿意为他提供义务的医疗援助。”
10月10日,距离郑艳良锯腿已经过去了500多天,他原本冷清的小院突然热闹了起来。
各地的媒体抬着“**短炮”鱼贯而入,河北省保定市卫生厅的医学专家们也夹在其中,门外的车辆一直堵到百米开外。
面对着媒体的镜头,郑艳良有些拘谨地说:“我现在只有两个愿望,一是希望能够截肢,二是希望能够安装假肢,让我生活能够自理就好”
河北省卫生厅派出了3名专家组,联合保定市、县的两级医院的包括骨科、骨外科、血管外科的专家给郑艳良进行了初步检查。
初步会诊后,郑艳良被送上了救护车,前往保定市第二医院进行全面检查。
2013年10月12日下午,保定市第二医院的血管外科接收了郑艳良。
三人间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病房床头贴着二级护理的标签,身边的医护人员正在进行日常检查。
昨天,河北省红十字会送来了20000元的救助金,保定市红十字会也带去了5000元救助金,还有一些捐款也陆陆续续地从全国各地寄过来。
保定市第二医院的副院长也表示,医院将会为他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免费治疗。
郑艳良和家人们只觉得像在做梦一般,几天前,郑艳良还在家里“等死”,而现在,医生告诉他,还有得治。
郑艳良对着医生、政府官员、捐助人以及所有媒体记者们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谢谢”。
“谢谢,我又能活了。”
痊愈出院后,他也想给别人帮上忙
2013年10月24日晚上,郑艳良在医院里做了手术。
保定市第二人医院组织了包括北京协和医院专家在内的5名医生,给郑艳良做了双下肢疮面处理,并将缺血的血管进行了疏通。
做完手术后,郑艳良的双腿仅剩了10~20公分,但他的精神很好,翻身也没那么疼了。
11月9日一大早,郑艳良就在妻子的帮助下穿戴整齐,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收拾衣物和洗漱用品。
郑艳良很激动:“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很感谢社会各界爱心人士以及政府、医院对他的帮助,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他还向医院赠送了“救死扶伤热心为民”的锦旗。
郑艳良自锯右腿的事情被全国关注后,社会各界纷纷向他汇来捐款,夫妻俩算了算,大概36万元左右。
看着这笔钱,两人不住地抹着眼泪:“真的太感谢好心人们了。”
回到了清苑县东臧村的小家里,郑艳良先拿出了一部分钱把漏雨的旧屋顶补了补,旧电视机也坏了,和妻子沈忠红商量了很久,才忍痛花了1700元买了一台32英寸的电视。
郑艳良拿着报纸和手机一遍遍地翻着关于安装假肢的资料,准备等过完年后去装个假肢。
“花些钱就花些钱,装个好点的,说不准以后还能干活。”
女儿在外工作,1800元的工资,每个月能给家里寄1000左右,让夫妻俩高兴又心酸。
郑艳良不想让女儿太劳累,也不指望着这些捐款度日,他还是想自食其力。
和妻子商量过后,准备在自己4亩坡地上建个养猪场,以后也有个生活来源。
自从做完手术,郑艳良就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就等着安装好假肢下地干活。
虽然左臀部会有些疼,但他打电话咨询过,医生告诉他,手术切掉了腿部神经,疼痛是正常现象。
于是郑艳良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继续挪着轮椅,在院门口和来往的村民们唠嗑。
村民们都很“眼馋”郑艳良手里的一个黑皮笔记本,上面记了上百家媒体的电话。
大家都听说当时是因为郑艳良联系到了媒体,这才得以“翻身”,于是有了困难的人都想来找郑艳良帮帮忙。
今天是村里的地被贱卖,明天是谁的工资拿不回来了,几乎每天都有人站在郑艳良的门外,面色拘谨。
“我也曾经困难过,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因为自己被雨淋过,总想为别人撑伞。郑艳良会热情地对待每一个上门求助的人,倾听他们的难处,再认真的记在本子上。
他一边安慰大家,一边一个接一个的给媒体打电话诉说苦主们的困难,恳请记者帮帮忙,“我现在好过了,他们这些人日子可难过咧。”
虽然大多都无法得到解决,但村民们都对他充满感激。
那时候的郑艳良,俨然是替苦主们维权的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