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老宅
又是一年七月,我闲下来了,母亲便念叨着要回老宅住两天。其实老宅闲置几年了,家用电器或搬或烂,厨房用品近似完全报废,住着相当不便。可那就是母亲魂牵梦绕的地方。

记忆中,老宅最开始是泥瓦房,四间正房是阿公请人修建的,剩下的偏房全是父母亲慢慢垒的。朦胧的印象里,母亲陪着父亲用杠子和绳索抬石头的画面最是清晰。在他们的努力下,猪圈鸭舍建造起来了。在阿公的帮助下,母亲他们又打造了一圈竹篱笆,围出了一个不小的院子,再沿着篱笆栽种一些南瓜、丝瓜。青色的藤蔓,金黄的花朵,累累的果实,是镌刻在我脑海中很美丽的画面。

小学毕业那年,父母决定把泥瓦房翻建成红砖平房。那是他们积攒了十几年才敢有的大动作。是嗬,用母亲的话说是一分一厘省出来的,更是她和父亲起早贪黑做活儿拼出来的。那时,不管严寒酷暑,母亲凌晨四时就得出门,去四川轻化工学院扫马路。我陪着母亲去过,夏天尚好,虽说扫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但清晨总要凉爽一些。隆冬腊月就不好过了,寒风刺骨,那种冷仿佛要浸入人的骨子里。母亲那么辛苦,领着微薄的工资,只为了一天三顿能在学生宿舍楼各担一挑潲水回去喂猪。那时的猪可是农人眼中的银行呀。新的红砖房,可以说有一半都是母亲一担一担潲水挑出来的。

新房落成以后,虽说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大家都非常开心,尤其是母亲。我们再也不怕刮风下雨了。就在那红砖平房里,父母把我和妹妹抚育成人。
我的儿子出世后,母亲被迫进城帮我带孩子。每逢周末,她一准儿要回老宅。家中有父亲,有她丢不下的土地,更有她的老宅。正如母亲所说,半坡头才是她的根。幸好富顺离邓关很近,母亲往返也比较方便。

正当生活越来越好时,父亲去世了,母亲的天仿佛塌了。那段时间,母亲惧怕回老宅。承载着幸福的地方少了父亲的身影,满是撕裂般的痛苦,母亲不知怎样去承受那一切。每次陪她回老宅,我们来去匆匆。 两三年过去后,面对老宅,母亲终于释怀了。她常常念叨着要回去看看,甚至打算在那儿住住。她重新回老家住的第一天,我不放心,但走不开,没法去陪她。母亲笑着告诉我:“别担心,没事。那儿是我的根。”后来她告诉我,老宅里有太多父亲的影子,她舍不得,也学会了去面对。

从那以后,每年寒暑假母亲都会回老宅住几天,过那种苦行僧般的生活。不知那些日子,她有怎样的心灵之旅?我想更多的是缅怀吧。
我把母亲送回老宅了。一进院门,她就忙开了,显得生气十足。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我仿佛懂得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