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奇遇记》
(小小说)
老同学陈皮与我十多年未见了。好多时候看见路上三五成群的小朋友,他们背着漂亮的小书包,在朝阳里蹦蹦跳跳去上学那快乐的身影,就让我回想起我们一起上小学的美好时光。
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陈皮同学早在二十多年前在省城开了个名叫“问心”的心理诊所。听说找他做心理咨询,看心理疾病的客户每天都排满了号。正好此次国庆长假去找他好好叙叙旧聊聊天。
在导航耐心地引导下,我在市中心一座高档小区旁,一笼清秀的瘦竹半遮半掩下,装修雅致清净优雅的“问心”诊所映入眼帘。我朝思暮想的老友终于相见了,不由得欣喜若狂。
一阵寒暄后陈皮说要耽误半小时出去接最小的儿子补课回来,晚上再约几个老同学过来喝酒高兴高兴。助手也放假过节去了,于是便留下我独自坐在他那宽敞明亮的诊室。我随手在满满一墙书架中抽出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是自贡名人李宗吾大师写的《厚黑学》。书上勾勾划划做满了笔记,还真看得出来老同学读书真用功夫。
我看书正入神。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大叔已经站到了我面前朝我点头微笑。我马上意识到他把我误认为心理医生了。我正要解释,来人便坐到对面望着我慢慢讲述起他的经历。我几次欲打断他的话,都未成功。看着他那真诚无助又忧郁的眼神,我实在是不忍心打断他那犹如奔涌的黄河水般滔滔不绝的喃喃自语。
中年大叔不紧不慢的讲述起他的经历与苦楚来。
十年前他因为尿道结石到一家医院看病,医生给他排出了结石后极力建议他做包皮手术。医生讲了手术的总总好,不做手术总总的危害,在医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做了手术。
手术那天,他躺在一张简陋的手术床上被医生学徒剐去了裤子。还是那个医生跟他聊着聊着,在他腰间打了一针,慢慢的下半身就失去了知觉,但是头脑意识还是很清醒。医生跟学徒聊天也听得清清楚楚。
医生说:“今天这个包皮手术做下来,这个月的业绩任务就提前十天完成了。好开心啊!”
学徒说:“老师真有本事,你又可以带二师娘出去幽会了。真为你高兴!”
医生接过话:“千万不能让你师娘知道,要是透漏了风声看我不打死你。”
“不会不会,我保证不会坏老师的好事。”学徒乐呵呵笑着保证到。
听着听着我突然感觉刀片从下身那个地方划过。
“老师,你看这块包皮好漂亮,白白净净好有弹性,扔了真是太可惜。”学徒对什么都好奇。
“对了,把它留下来,处理干净保存好。马上通知那个村长到隔壁准备做植皮手术。”医生吩咐学徒。
“老师,村长是脸上植皮,这个可是下面的,恐怕不太合适吧?”学徒有些不解。
“照做就是了,村长开矿盖房有的是钱,就是惜命,怕疼,又不愿在自己身上取皮。有现成的材料何乐而不为?那么辛苦读书不就是为了现在和将来吃好点住好点玩好点吗?这年头心不黑一点怎么混啊?”医生一本正经地教育起学徒来。
学徒连连点头赶紧称:“老师说地对!对!对!”
于是学徒快速处理好植皮材料,又给我伤口消毒包扎。一切都做得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不到半个小时手术顺利完成。医生让我回病床输液休息。两师徒马不停蹄地去隔壁为村长做植皮手术去了。
第四天我去给伤口换药的时候,在换药室门口遇见到了一个脸上缠绕着厚厚纱布的中年大个子男人,刚从里面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搀扶着,碎步挪出来。只见他露出一对微微肿胀又布满血丝的眼球。我远远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我想他应该是脸上伤口还未消肿。只能转动眼珠子作为回应。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两个素不相识的大男人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大概就是医生口中那个村长。
一转眼功夫此事已经过去多年。经过近三年疫情无休止地折腾,时间的齿轮终于转到了今年初。阳光普照大地疫情终于烟消云散,人们过上了幸福而平静地生活。
守寡几年的丈母娘也芳心萌动起来,悄悄耍了男朋友,不久还领了结婚证。从此丈母娘家又热闹起来了,生活在锅碗瓢盆交响曲中时时都是幸福满满。
自从见到新岳父那天起,看到他还算英俊的老脸就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相处几次我们聊天交流也越来越顺畅自然。有一天晚饭,桌上我们爷俩酒劲上头,各吹各的牛,才知道他真的是十年前一面之缘的村长大人。我壮着酒胆手往自己脸上比划比划。他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并向我讲起他那光辉岁月。
他曾经是个小煤矿老板,花钱当上了大村长。那时大权在手中握煤价见风涨,好酒天天喝手机时时响,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尽的福。十年前一次酒后开车把脸皮整掉了一大块,在医院花了五个八的价钱买得一块皮补上。医生还说是个英俊帅气的大学生捐的皮肤。那时有钱植皮真好,要不然我的老脸咋见人啊!
老丈人讲起往事抑扬顿挫手舞足蹈就像是一个演说家。在他沉浸式的演讲过程中,我心里越来越明朗。真是有缘啊!也真是绝妙啊!我下面那块皮医生卖了八万八,还贴在现任老丈人脸上,真是给老丈人长脸啊!一想就好笑一想下面那伤口就隐隐作痛。仿佛下面也体会到骨肉分离的痛苦又感觉得到骨肉团圆的喜悦。
老丈人讲到后来因为环保小煤矿被迫关闭,没钱打理关系村长也当不成了。三年疫情钱也花完了,老婆跟人跑了,原配和子女又不理他。每月只靠收十多套房租过日子。幸好有善良贤惠的丈母娘收留,他非常珍惜这段感情。他发誓会痛改前非好好过日子,不能再丢这张老脸了。我心里想你千万不能丢脸啊,你那脸上贴有我一块皮肉啊!中年大叔讲到这里长长的舒了口气。端起我给他泡好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缓缓起身提提裤子又慢慢坐下。一副茫然无措的眼神望着正听得入神的我。“老师,我今后每天看着老丈人那有张脸生活,我得承受多大的精神压力啊!从家庭伦理讲我必须得叫他爹。从那块皮的血缘关系我们又是比亲弟兄还亲的骨肉弟兄。关键是我还只能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根本不敢对任何人说。要是他们知道老丈人脸上那块皮肉来自我下体,非得打死我不可。我去找当年的医生理论,没想到他和他的徒弟都被关进了监狱。这事儿你叫我怎么弄。几个月了,心理这事儿每天晚上都让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头发一根一根的白又一撮一撮的掉。老师你行行好,救救我吧!我对你是久仰大名,治我心病非你不行。”中年大叔真诚又深情的望着我激动地说。眼神中伸出一双无形的手使劲抓住我的衣领,今天不帮他治病绝不放过我的样子。我又不医生,他又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心里此时已是万马奔腾,任由想法波涛汹涌就是找不到应付的对策。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陈皮已回来把儿子安顿好。他进得屋来,我长长输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解脱了,立马起身让座,正要解释真正的医生回来了。陈皮立即用手指在嘴上一竖,示意我住嘴。满脸堆笑地说:“辛苦你了!老师。现在让我再认真倾听这位朋友的倾诉。等会儿我们一起会诊,制定更加完善的解决方案。”我心领神会随声附和道:“好!好!好!我正好有几个在线问诊的朋友等我呢。”说完,我顿时感觉脸上有丝丝发烫。朝中年大叔一笑摆摆手轻轻退了出来。晚上陈皮在诊所附近的大酒店,包了一个大雅间盛情款待就别的同学们。同学们久别重逢,又值国庆中秋双节。在一片欢声笑语杯光凑措中大家共忆往事同叙友情互问境况。席间我把在陈皮同学心理诊所的经历讲给同学们听。同学们各个笑得前俯后仰,有的同学饭都笑得喷到墙上了。陈皮同学却淡定地说,世界无奇不有,见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我又说那本《厚黑学》还好看,可不可以送给我。陈皮说已经送给那个中年大叔了。他更需要看此书。这时陈皮的小儿子抬头望着他,好奇地问:“《厚黑学》是什么书?考试要考吗?我要看。”陈皮摸摸儿子的头说:“儿子,等你长大了再看,那时不看你也学会了。”此时偌大的雅间安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