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旧围裙
(贡井区作协会员徐世光)

老人说冬至赛过年。儿子他们好久没在家过冬至也没在家过年了。得知儿子儿媳回家过节的喜讯,当家的高兴地合不拢嘴,像复读机样一个劲地逗小孙女:“爸爸妈妈回来了!爸爸妈妈回来了!爸爸,爸爸,妈妈,妈妈。”孙女也跟着牙牙学语又拍起小手啪啪啪地鼓掌欢迎。惹得小狗围着婆孙俩高兴地蹦跳欢叫,看来现在的宠物都要成精了,人间喜怒哀乐也了然于心。

今年冬至难得一家人聚齐,晒晒太阳逛逛公园逗逗快满周岁的小孙女别有一番情趣。过节做点好吃的乐呵乐呵那是理所当然。楼下就是菜市场,鸡鸭鱼活蹦乱跳,肉蛋菜光鲜亮丽,米面油应有尽有。转了几圈下来不知买什么好,倒是好多人望着我来瞧。自己低头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把厨房里的旧围裙穿出来了。为了迎接儿子儿媳回来,昨晚当家的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围裙也全部洗了,只好翻箱倒柜把这条旧围裙找出来用。这条深蓝色的围裙比儿子的岁数都大。棉质的面料早已发白,边子已磨毛,最显眼的是肚子上那两个大补疤,看起来怪怪地。这可是是父亲留下的宝贝。

父亲一生节俭,看电视为了省电都是《新闻联播》刚结束就关机,然后听听收音机看看书打发时光。他要求我们也能省则省决不能浪费。这条围裙的疤是母亲一针一线缝上去的,那时母亲的眼睛也不行了,让我帮忙穿针线。我看了看这条破旧不堪的围裙满脸不削:“丢了嘛,又不值钱。”父亲在一旁立马拉下脸:“你有好多钱啊!拿给我看看。败家子!”于是我只好乖乖地给母亲穿好线。看着母亲慢慢地把围裙缝好,父亲皱着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

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也做得一手好菜。他常说坐在书桌前,笔就是他的武器;站在灶台前,围裙就是他的战袍。笔可以针砭时弊记录生活,系上围裙可以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制造一屋子的快乐。把这两件事做好,一生足矣!炖猪蹄是父亲的最爱。在乡下时,每年春节前一两天。父亲便拴好围裙把挂在灶头上漆黑的腊猪蹄打整干净,放在锅里咕噜咕噜慢火炖,待到能插进筷子才上屉蒸。浓浓的香味从锅盖中飘逸而出,一股脑儿钻进我们的鼻孔,活生生把口水往外挤。接下来父亲偶尔往灶里添添柴火,又不停地驱赶灶台上那只馋嘴的小猫。狗看不惯鸡啄地上的残羹剩饭,父亲还得不断地给它们主持公道。各打五十大板的简单粗暴解决方式,打得鸡飞狗跳,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想起那时过年才是真的开心热闹。

后来我们搬家到镇上,陪父亲炖猪蹄的灶已变成了蜂窝煤炉。过道里父亲坐着小板凳,围裙脚边不自觉地垂在水泥地板上,手里摇着把烂蒲扇时不时给炉子扇风。小火苗懒洋洋地舔着锅底,锅盖一张一合哈着热气。看样子这大冬天的炉子也热得遭不住,做饭确实是件辛苦事。但是父亲做饭时脸上从来都是笑呵呵的,眼里始终泛着幸福的光芒。即便是偶尔闻到蜂窝煤那难为的气味,呛得咳喘连连,也要坚守阵地,直到热腾腾的饭菜摆放一桌。双手撩起围裙擦擦,让它先尝尝美味,才扯起嗓子喊三咡四咡五咡六咡……吃饭了。儿孙满堂开怀畅饮,大快朵颐。父亲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嘴角眼角笑成了豌豆荚。

后来,我们弟兄姊妹都各自成家,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天然气灶具按钮轻轻一按就盛开出一族莲花般蓝色火焰熠熠生辉。在方便快捷又卫生的厨房里做饭真是一种享受。父亲却仍然系着那条带疤的围裙守在那个蜂窝煤炉旁,在烟熏火燎中熬出我们喜欢的味道。

转眼父亲已离开我们快二十年了。自己也当了爷爷,多希望父亲也能陪我享受这人间温情,所以这张围裙我一直珍藏至今舍不得丢弃。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买了根猪蹄。希望系上这条旧围裙,熬出父亲当年那浓浓的家的味道。正将猪蹄洗净装入汤锅中,儿子也提着刚买的猪蹄进厨房,就连冬至进补的配料都一样。不谋而合地行动让我们父子俩相视一笑。儿子夺过围裙系上,麻利地将两根猪蹄炖起来。我只好抱着孙女乖乖地站立一旁看他熟练地操作,不一会儿又是猪蹄味满屋飘香。孙女用细小的手指兴奋地拉着围裙带:“要、要、要”逗得我们哈哈大笑。看来这个传家宝后继有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