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搬家到新小区,垃圾自然比平时多了不少。说是垃圾,实以旧物居多。几年未曾见天日的衣物,即便合身也不合时宜。珍藏许久的器物,也失去用武之地。就连只是偷油婆在里面歇过脚,白生生的东北大米也被当家人请出门外。还特吩咐:就算是送给捡垃圾的,也必须马上处理掉,否则连你也一起扫地出门。这阵仗!吓得我赶紧大堆小堆往楼下搬。

我大汗淋漓把满电梯垃圾拖到室外,再吃力地往垃圾池慢慢挪。这些曾经花大把血汗钱买回家的东西,现在我出力又出汗把它们无情地抛弃。哪是丢东西,分明是丢钱,我感到心脏跳动得已经没有了章法。

八月的中午,日头正盛。毒日烤得地面滋滋作响,刚放下的米袋里窜出几只肥肥的偷油婆,一下地又急忙钻回袋子里躲起。小区早上才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垃圾池,现在又是乱糟糟臭烘烘。嗡,嗡,嗡,黑压压一群绿头苍蝇争抢着地盘。

一个硕大的蛇皮口袋,肚子鼓鼓地靠着垃圾桶,大嘴里吐着刺鼻的臭味。砰!一只压得扭曲变形的矿泉水瓶跳进口袋,惊起几只苍蝇瞬间又飞回来安稳地落在口袋上,还有两只探身钻进瓶里。我用力捂着口鼻,靠近口袋探头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老头,身躯卷坐在散落的垃圾里。“喂!你怎么藏在这里。砸着你咋办?”刚一开口,臭气已将我熏得晕乎乎地。

听得话音,那人缓缓抬起头。稀拉拉油腻的头发上飘着细碎的纸片,几只苍蝇围着纸片兴奋地飞来飞去。蜡黄色的脸上一对塌陷的眼窝看着我:“没事的,你尽管扔。我慢慢捡。”我一趟趟吃力地将垃圾挪了来,掀起一排垃圾桶盖子。咚,咚,咚一个个旧物品快乐地住进了各自的新家。一一合上盖子,我再将余下的东西码放在垃圾桶旁。

刚要转身,捡垃圾的老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左边腋下夹着根污迹斑斑的木头拐杖,右手搭在垃圾桶上。“兄弟,这些都不要了吗?”我用手扇着鼻子边退边点头。“瞧这!好多东西还能用呢,扔了怪可惜。”

他比划着我刚放的东西。我又点点头,再挥手示意送他。“嘿,嘿,嘿”我听他笑出了声。他急忙将双手抱在胸前给我行礼致谢,慌忙中差点把拐杖带倒了。他身子一斜赶紧往垃圾桶上靠,这才勉强站稳。一番折腾额头上密密麻麻挂着汗珠。他抡起半截油亮的衣袖往脸上使劲擦,苍蝇粘在衣袖上随风飘荡。脸上汗水倒是擦干净了,却成了个唱戏的花脸猫。

火盆似的太阳挂在垃圾池顶上。旁边的树叶打起了卷儿,鸟儿飞不见了,小虫子也懒得叫唤,地球发高烧似的忘记了转动。此时只有这个拾荒者守着这堆宝贝心花怒放。我回得家中,又将新清理出来的垃圾运到楼下。这时拾荒者已把垃圾桶外的旧物整理好装进大口袋。一排垃圾桶已是被搬到在地,鸡爪般又黑又细的手在桶里不停地往外扒。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嘴角挂着微笑。一条不大的龅牙狗和一只独眼三花猫在紧挨着垃圾袋的纸板棚下睡得正酣。旁边还有一个自制的木板车,车上整齐地码放着捡来的旧书本、文具。原来垃圾桶背后还有他这么一群可爱的小伙伴。见我又来了,拾荒者朝我笑笑“多谢你给我这么多好东西,你看这些可怜的流浪猫流浪狗现在吃穿都不用愁了。”我胃气弱,只得一鼓作气把垃圾放在地上,快速闪开离得远远地才给他回头一笑。心里想,本来都是自己扔掉的东西有什么好谢的,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紧跟着,我家正式住进了新小区。我每次扔垃圾或是散步,几乎都能见到这个拄着拐杖的邋遢老头子在垃圾池里刨来刨去。一见面他就会“嗯”“嗯”主动招呼我,笑起来歪歪斜斜露出仅存的几颗大黄牙。往往这时老婆就会不耐烦地赶紧拉我走开。国庆节长假几天回家,

小区里几天都没有见到拾荒那个老头的身影。一天晚饭后散步,不知不觉走到小区背面僻静处。一个面熟的自制木板车放在这家人的门口,上面趴着的还是那条龅牙狗和独眼三花猫,还有几个大大的蛇皮口袋异常显眼。地上几片未烧尽的钱纸与冥币在秋风中颤抖着。大门紧闭着,墙上“XXX爱心老爷爷一路走好!”几个金色大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