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宣城市绩溪县拆围墙、摆夜市：敞开大门的政府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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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围墙、摆夜市：敞开大门的政府大院
转自微信公众号：原创 蒋敏玉 南方周末
2025年01月23日 12:45 广东

2024年9月10日，安徽宣城市绩溪县政府大楼。（视觉中国/图）

全文共4216字，阅读大约需要10分钟
绩溪当地政府不仅没有制止摊贩摆摊，还安排了巡逻和环卫人员服务，并开放县政府广场用于免费停车，县政府大楼内还提供免费的热水。

目前扬州市只开放了位于市政府西大院的一个食堂，定价相较于市场价格略微偏低。据他了解，刚刚过去的2024年是食堂对外开放以来接待外来游客最多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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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方周末记者 蒋敏玉

南方周末实习生 胡怡

责任编辑｜钱炜



35岁的陶兆宏没想到，在大城市闯荡一番后，刚从一线城市回到安徽老家，他所在的小县城绩溪就进入了舆论中心。

让绩溪火起来的，是县政府门前的一条夜市——在绩溪县政府办公大楼旁的印潭路上，每到傍晚便会有摊贩自发汇聚于此，兜售热食小吃或是农副特产。

两年多前第一次到绩溪县城里游玩时，陶兆宏便来过此地。但这一次，在网络热度居高不下之时，短视频平台直接将这处熟悉的地点推送给了他。

政府对夜市管理的开放态度，成为绩溪走红的关键。公开消息中提到，绩溪当地政府不仅没有制止摊贩摆摊，还安排了巡逻和环卫人员服务，并开放县政府广场用于免费停车，县政府大楼内还提供免费的热水。

“印象里，开放政府大院其实不是一个新鲜事。”在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教授竹立家看来，这种做法不值得“大惊小怪”，是地方政府开放、进步的体现。尽管如此，一个明显的事实在于，近年来政府开放的事例普遍受到了更多关注。

南方周末记者检索发现，2024年内，就有山东多个乡镇政府大院开放给农民晒粮、江苏扬州政府大院提供免费停车服务，以及安徽舒城县政府“随便进”等多个案例走红。2025年1月16日，安徽省怀宁县洪铺镇政府也因“拆掉政府大院围墙”引发广泛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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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开放走红
绩溪县政府大楼没有围墙，一块半圆形的广场位于大楼正前方。每天晚上，跳广场舞、下象棋的居民汇集于此。沿着县政府大楼的左手边向前，直线距离不到100米的地方就是宽阔的印潭路，傍晚五点开始，从县城各个角落出发的摊贩们陆续到来，形成绵延约一公里的自发夜市。

2025年1月的第二个周五，在绩溪因夜市走红近一个月后，陶兆宏也开始在此摆摊。在绩溪的乡下经营一家咖啡馆一年多，他第一次从网上得知，县政府门口可以免费停车。

在陶兆宏看来，这曾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县政府又不是乡政府，门口怎么可以随便停车呢？更何况还能去办公大楼里上厕所、随便逛。“说实话，会有种距离感，印象里政府大楼普通老百姓是不能进去的。”陶兆宏说。

但摆摊后，陶兆宏真的将车停到了县政府门口。经营咖啡店的同时，陶兆宏也在做自媒体，做法之一便是将村民生产的农产品，像是豆腐、竹笋、菜籽油等统一拉到夜市上售卖，实现助农的目的，并通过直播和拍摄视频实现营收。

据陶兆宏观察，绩溪大火的那段时间，很多外地人赶来拍摄，热度很快涌了上来，前来消费的居民也增加了很多，不过到他开始摆摊时，人流量已恢复如常。陶兆宏在夜市上找到了一个位置，位于卖菜和卖鸡蛋的摊位之间。因知道他每天都会来，摊主们都默契地将同一个位置留给他。

“像以前我们上大学时，去安徽其他地方摆摊，就会有人早早去抢位置。这边不会，哪怕你晚点来都没事。”夜市能够井然有序，除了摊贩的自发行动，陶兆宏还注意到了政府管理，“那条路上车挺多的，人流量特别大的时候有交警，环卫工人还会一直在那边等着。”

不同于夜市给大多数人留下的脏乱印象，陶兆宏眼中，这处夜市格外干净。晚上九点过后，摊贩们逐渐散去，次日路过这里的行人们很难从马路上找寻到油渍和垃圾，“白天路边都停着车。外地的游客如果不是通过网上刷到，（来了）根本就不会知道那儿有夜市”。

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绩溪县委副书记、县长卢东林曾提到，县政府门前的临时集市为自发形成，已经存在多年。陶兆宏听说，其存在时间已有七八年之久。

据陶兆宏了解，绩溪并不只存在这一处夜市，这里也并不是当地最热闹的地方。位于县政府门前才是其进入外界视野的关键。

单从GDP数据来看，绩溪在安徽属于“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省内下辖的59个县（市）中，绩溪县排名相对靠后，2023年该县地区生产总值为103.1亿元，同期位居省内第一的合肥市肥西县，经济总量高达1153.8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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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拆围墙到便民生
开放，给了许多如绩溪一般的县市被看见的机会。

在绩溪出圈前的一个月，安徽省六安市舒城县刚刚因县政府大门敞开，允许民众自由出入、自由停车，甚至开放食堂供外来人就餐火了起来。此前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58岁的舒城县委宣传部部长倪敬云介绍，这一做法自他记事起便是如此。

再稍早前，2024年5月，同在安徽的池州市石台县政府大院，因建成近60年来始终对市民开放引发关注。据当地市民回忆，该大院建成于1965年。该县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还表示，之所以始终未设门禁，初心是为了方便群众找人办事。

南方周末记者检索发现，如舒城、绩溪、石台这样，拆除或不建政府大楼围墙，面对市民完全开放的做法早已有之，呼吁地方政府进行无围墙改造的声音也曾长期存在。

时任重庆市政协常委、经济日报社驻重庆记者站站长李晞朦在一段口述中回忆，1994年起，他先后三次撰写了拆除人民大礼堂周边围墙的提案，建成一个开放性的广场。第三次提案中，李晞朦谈及，拆除围墙是民心所向：“一堵围墙隔断了本应亲民的联系，有些官员口口声声说亲民，围墙不拆亲从何来？”

1997年，重庆人民大礼堂围墙拆除工作启动，此后，重庆市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纷纷“拆围见绿”。

进入21世纪，很多地方陆续开始拆除政府机关大院的围墙。2000年，上海市颁布了《道路两侧实施破墙透绿暂行办法》；2011年，四川省宜宾市南溪区委、区政府将周边办公区域围墙拆除；2014年，湖南省长沙市芙蓉区拆除了政府大院围墙，并将大院里的停车位免费对市民开放；两年后，四川省乐山市发文，要求市级机关带头拆除办公场所围墙，将封闭管理的机关大院变为面向市民开放共享的公共场所，让绿于民、让路于民。

也是在2016年，国务院发布《进一步加强城市规划建设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见》提出，“已建成的住宅小区和单位大院要逐步打开，实现内部道路公共化，解决交通路网布局问题，促进土地节约利用。”

此后，越来越多政府开放食堂、开放大院停车场的消息涌现。

2022年，贵州省贵阳市云岩区有人大代表提出，希望制定云岩区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停车场跟大院对外开放共享实施方案，在周末、节假日错时免费向群众开放停车位。这一建议在当年即得到了回应和落实。同年有媒体报道，浙江衢州部分地区会在节假日开放机关单位食堂，外地游客花18元可以吃上一份有荤有素还有水果的餐食。2023年，河南滑县瓦岗寨乡政府还开放大院给农民晒粮。

江苏省扬州市政府也在数年前就推出了类似的做法。

2024年7月发表的文章中，扬州市机关事务管理局办公室主任王强提到，为解决主要景点节假日接待能力不足的问题，2018年，扬州市政府决定在节假日及旅游旺季周末开放市政府大院停车场，次年又明确要在“清明”“五一”“十一”三大节假日开放市政府机关食堂，供游客就餐。

这篇文章发出后不久，国庆假期期间，扬州市政府的这一做法又登上了央视新闻，受到广泛关注。

“像开放停车场的做法，在我们之前也有（地方在做），（全国来看）也比较多，但是在我们之前开放机关食堂的好像没有听说过，目前来看，扬州也是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更何况坚持了六年。”

王强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由于扬州市政府机关单位的办公场所比较分散且规模不大，目前政府大院的停车场还只针对外地游客，有大约2000个车位。据他了解，针对老城区居民停车困难问题，现在市政府也在进行协调，通过在夜间时段将机关单位的停车场共享给周边市民加以解决。

“机关的资源从本质上来讲也是一种公共资源，对我们来说，可能的情况下（还是希望）尽量能够让市民群众、游客来共享。”王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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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成为一种趋势吗？
尽管没有具体确切的统计数字，但竹立家观察到，最近两年政府破围墙、开放，让老百姓走进食堂、厕所，甚至在院内晒粮的做法明显越来越多。

在竹立家看来，政府开放大院，与十多年前外界关注的市长热线、政府热线的做法本质上都是相似的。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以及城市公共设施建设向前推进，越来越多的机关单位开始将政府设施面向居民开放，是“政府进步、文明、开放”的表现。

尽管如此，在表明态度之外，对政府单位来说，开放也并非打开门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王强记得，扬州市刚执行机关单位食堂对外开放时，也曾引发过外界的讨论，“比如我们开放食堂是不是跟外面的餐馆抢生意，或者是扰乱市场价格，后来我们也做了一些解释”。

王强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目前扬州市只开放了位于市政府西大院的一个食堂，定价相较于市场价格略微偏低。据他了解，刚刚过去的2024年是食堂对外开放以来接待外来游客最多的一年，共有九千多人次前来就餐，“和全年来扬州旅游的人次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但对于这小部分选择来市政府就餐、停车的外来游客，服务和管理还是不可或缺的。王强介绍，自相关政策推出以来，扬州市采取的一贯做法是在节假日期间安排志愿服务队，请机关事务局、文旅局等单位的工作人员及其他志愿者参与维持秩序、引导登记车辆车牌等，几乎不产生什么成本。

每年，市机关事务局还会围绕当年的开放工作召开一次复盘会，讨论可以改进的地方。“比如今年我们就给景区周边的热门停车场增加了一些车位、充电桩，进入机关大院也改成了扫码电子登记，不用手工登记了，菜品的选择空间也更大了。”王强说。

除了这些，王强透露，目前当地也在逐步探索开放机关单位的内部资源，例如卫生间、健身场等，但目前机关事务局本身也没有健身场资源，再加上需要一系列的制度配套，暂时还未进入开发阶段。

放眼全国，对于各地政府如何开放、何时开放，竹立家认为，“各个地方还是要根据本地的实际情况来制定一些规则、程序，这个也不能一刀切，比如现在一些市政府在繁华地段，这种情况下要把政府食堂开放，可能大家中午都在那儿吃了，食堂也承受不了。”

但出于社会进步发展、居民切实需求、地方发展效率提升，以及提升政府威信、树立亲民形象等原因，竹立家相信，开放还是会成为一种趋势。至于政府开放对于地方经济发展到底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目前尚难评估。

“能开放的去开放，不能开放的就别开放。回到本质上，作为政府，将一些闲置的公共设施面向公众开放只不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竹立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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