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狗很安静,安静得不像狗。它不会乱叫,也不扑人。看人的时候就站着,眼神不慌不乱,好像在认人,又像在想什么。 它不是普通的狗,是退下来的警犬。以前守边境的,每天跟着训导员转。白天跑巡逻线,晚上蹲在营地外头听风动。有时候遇上突发情况,训导员一句话,它就冲出去了,不用吆喝,完全不用教。 那段时间,它活得清醒,知道自己为什么跑,为什么停。知道谁是它要护着的人。训导员叫它“兄弟”,拍它脑袋的时候有劲儿,它一听那个声儿就高兴,尾巴摇得停不下来。
后来退役了,被送去一个新家。日子一下子变了。没人陪跑,也没人喊它名儿。新主人对它没什么耐心,不顺眼就骂,饭也经常断顿。它不懂,自己怎么就成了没人要的麻烦。 它想过讨好,也低头,也摇尾巴。可越是讨好,人越嫌它烦。说它不听话,说它老了不中用了。它不争,只躲着,自己待着,不添乱。 晚上睡不着,就在屋里绕圈,走来走去。那屋子安静得可怕,墙壁干净得像没故事。没有枪响,也没有训导员的叫声。
它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了。想那个老伙计,那个总跟它一块值班的男人。想他戴手套时撸它脑袋的动作,想他把自己叫成“老兄”的时候那口气。那些画面它忘不了。 某天快天亮,它悄悄出了门。没人拦,也没人追。它走得不快,也不乱走。它记得方向,记得风是从哪边吹过来的。走村穿林,腿上全是划痕,脚底被碎石割得红一块紫一块。天不好时就躲路边树下,有时候没地方躲,就那样站着挨着雨。 没人教它怎么回去,它就靠着记忆走。每天走十几个小时,渴了喝沟里的水,饿了翻垃圾桶。人一靠近,它就往暗处缩。
再见到训练基地那天,天还没亮透,雾有点厚。它站在门口没吭声,只看着那扇老铁门。它认得那门,它知道那门后面有人是它要找的。 基地里的人发现它是靠运气。训导员一出来,和它对上眼,那一瞬间,两个人一个狗都没出声。训导员盯着它看了几秒,才慢慢走过去,蹲下。 他伸出手去摸它的头。手一落下去,它轻轻把头凑过去,像以前那样蹭了一下,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它没叫没动,就那样趴在地上歇着,好像终于找回了什么。那一刻,它也许并不关心自己是不是还值班,也不在意自己还能不能跳墙。它只知道,这儿是它该回的地方。 训导员把它抱了起来,心里挺堵。他知道这狗是硬撑着走回来的,也知道它不是迷路了,而是实在走不动了。它心里装着这儿,所以哪怕走得满身是伤,它也要回来。 
从那以后,它就没再走远。每天都趴在院子里,阳光好的时候晒晒肚子。来基地的人多了,它也不怕,谁摸它脑袋都行,但一听到训导员的脚步声,它还是会抬头看一眼。 它不再参加任务,但每天都来巡一次院子,不快不慢地走一圈。好像怕别人不知道,它还在。 没人逼它留下来,它自己选的。可能对它来说,这不是个新地方,而是它心里唯一认定的“岗位”。退役不代表退心,它没走远,只是换了个方式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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