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坐廉航今天开私人飞机”的戏码已经被上百名短剧男主演出肌肉记忆了，没想到现实中竟然上演了反转版。
这一次，“短剧男主（破产版）”是顶奢爱马仕家族继承人尼古拉·皮埃什（Nicolas Puech）。在最近前往伦敦的飞机上，有人目睹他挤进了廉价航空经济舱的中间座，身形局促。
这位身价一度高达15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103亿元）的富豪巨佬，没钱了。
尼古拉·皮埃什（图源：《挑战报》）
钱都去哪儿了？
这是老富豪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也直接拉开了一场汇集所有爆款元素的悬疑大剧，将豪门、家仆、密友、宿敌共同拉入这场交织着恩怨、背叛和死亡的“世纪杀猪盘”。
不过，诉讼调查仍给出了线索：皮埃什名下价值近150亿美元（约合1060亿元）的爱马仕股份，已在多年间被秘密售空。操盘人正是其密友兼全能代理人埃里克·弗雷蒙德（Éric Freymond）。
就在昔日如胶似漆的二人在法官面前互相拆台之际，7月23日，瑞士阿尔卑斯山村，67岁的弗雷蒙德骑上自行车，朝向铁轨。火车驶过，弗雷蒙德被撞身亡，当地警方判定为自杀。
弗雷蒙德的离世，让这桩豪门秘史更加扑朔迷离，也让皮埃什求告无门。
他转而找上LVMH，得到的是LVMH集团一纸声明，否认“秘密获取爱马仕股份”，并强调将保留法律追责权利。
出身商界名门望族的人，怎么就被朋友骗得“渣都不剩”？这到底是量身定制的“杀猪盘”，还是顶奢巨头没有硝烟的战争？
01
嫌疑人的现身，“诈骗惯犯”如何执掌百亿身家
我们经常能刷到反诈注意事项，不要给朋友借钱。而这位富豪却偏偏将百亿身家，托付给了一个名声不好的朋友。
1943年1月29日出生的皮埃什，是爱马仕创始人蒂埃里·爱马仕的玄孙、家族第五代成员。但缔造爱马仕黄金时期的第五代掌门是他的表哥让-路易·杜马斯。
放眼整个爱马仕家族，皮埃什的确不同。他最大的爱好是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他爱笑，一笑就停不下来。简而言之，“人傻钱多”。
但他的运气不错。表哥在商界大展鸿图，皮埃什则是个富贵闲人命。
1993年，爱马仕上市，1996年，皮埃什的母亲去世，他继承约5%的爱马仕股份；2002年，皮埃什的姐姐去世，他又另外继承1%的股份。
尽管爱马仕家族已有三个分支（杜马斯、格兰德、皮埃什），继承人超过200个，但皮埃什手握近6%股份，使他一跃成为爱马仕最大的个人股东。
皮埃什年轻时从事过很多份职业，在广告公司干过，创办过高级定制服装品牌，还当过滑水教练。但都做不长，自创品牌很快破产、教练生涯很快告终。
90年代中期，他过上了全靠爱马仕股息供养的安逸生活。
再过几年，小他15岁的弗雷蒙德，就将开始在他的生活中扮演支配性的角色，并慢慢地，把他的资产侵吞一空。
不像皮埃什含着金汤匙出生，弗雷蒙德通过“入赘”获得了金融圈金字塔尖的入场券。他的妻子来自日贝瓦最为显赫的家族之一，岳父则是城中备受尊敬的金融家。他自己先是在岳父担任合伙人的私人银行就职，迅速崭露头角，后来自立门户，在日内瓦创办了财富管理公司Semper Gestion SA。
埃里克·弗雷蒙德（图源：《日内瓦论坛》）
作为一个财富管理专家，弗雷蒙德的履历却瑕疵不断。
2010年，他和他的公司因内幕交易被罚款400万欧元（约合3294万元）；他被不少客户起诉过，包括饰演过“邦女郎”的瑞士演员乌苏拉·安德斯。
他的前同事记得，在入行早期，弗雷蒙德就有涉及金额达130万瑞士法郎（约合1143万元）的违规行为，还曾试图通过把违规文件藏在办公室窗台檐口躲避审查，结果文件直接被风吹到街上。据传此次违规被其岳父掩盖，他最终只是从银行离职。
然而在皮埃什这里，他仍然长期备受信赖。有超过二十年的时间，弗雷蒙德可以说完全掌握着皮埃什财富的处置权，到了连签字权和支票簿都握在手里的程度。
一个“案底”厚厚一沓的财富经理，凭什么获得了巨富毫无保留的信任？
1989年，皮埃什与弗雷蒙德在巴黎相识，当时并无深交，直到1997年在日内瓦重逢，两人关系火速升温。
在日内瓦，地头蛇弗雷蒙德和妻子对皮埃什极尽地主之谊，为皮埃什举办晚宴，带他看歌剧、展览，助他融入当地名流圈。皮埃什回忆，自己有时会直接住在弗雷蒙德或其家人家中，关系已经和亲戚一样近。
皮埃什直观感受到了弗雷蒙德及其家族的声势，“广为人知且受人尊敬”，弗雷蒙德本人展现出的正直和尊重，也赢得了他的信任。尽管后来向法官陈述时，皮埃什将这种信任形容为“盲目的”。
2024年，《华尔街日报》记者与当时已官司缠身的弗雷蒙德会面后描述，他打扮得体，散发着一种“几乎让人放下戒备的敏感、脆弱的气质”。
除了背后都有个金光闪闪的姓氏，都活跃于上流社交圈，两个人还都热爱艺术。
弗雷蒙德拥有的多处房产里布满收藏品，“摆餐桌上的胡椒瓶都可能是一件现代艺术品”。2015年前后，他和妻子还在日内瓦创办了一家名为Espace Muraille的艺廊。
图源：Espace Muraille官网
而富贵闲人皮埃什也是艺术圈常客。一位认识皮埃什数十年的人士曾向媒体表示，“建筑、室内设计、历史、旅行，我觉得他更偏向艺术......我想他一直有些沮丧，成长于一个数字比艺术更重要的家庭。”比起家人，皮埃什和弗雷蒙德或许更有共同语言。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1998年，弗雷蒙德成了皮埃什的财富管理人。
对于皮埃什来说，与弗雷蒙德的交好属于瞌睡有人递枕头——他对商业经营、财富管理根本不感兴趣，很乐意将财富交由弗雷蒙德处理：“（这种安排）是为了简化我的生活，他（弗雷蒙德）负责支付所有该付的费用。”
皮埃什最投入的事，是养马。
网友把买爱马仕叫“养马”，而皮埃什是真爱养马。20世纪80年代，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西班牙的一座农场里照料马匹。
20多年后，这位字面意义上的“爱马仕”没有结婚，无儿无女，居住在瑞士一个偏远而美丽的小镇上，鲜少公开露面。当然，继续养马。
他为数不多的公开照片中，流传最广的就是在庄园里和白马的合影。
对于弗雷蒙德来说，皮埃什做甩手掌柜，亦是正中下怀。此后的二十余年，皮埃什养马庄园中，悠然见雪山，弗雷蒙德手握财政大权，布下天罗地网，最后让皮埃什几乎落得“身无分文”。
02
继承之战打响，园丁才是骗子？
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的皮埃什，终于遇到了他的宿命义子。
1992年，塞尔维亚正在开世博会，皮埃什在工地上遇到了一个摩洛哥石匠。石匠名叫贾迪尔，当时刚满20岁，年轻、精神、瘦瘦高高，不久就成了他的贴身仆从。传言，他每晚都睡在这位亿万富翁的脚边。再后来，他成为了皮埃什的园丁。
10年后，贾迪尔爱上了一名吉普赛女郎，之后，两人结婚、生了两个孩子。女郎逐渐成了皮埃什的私人护士，负责他的饮食起居。皮埃什将这一家四口都视为自己的“孩子”。
又过了20年，皮埃什解雇了弗雷蒙德，毫无预警，没有解释。随后他授意律师更新遗嘱，希望收养贾迪尔为养子，贾迪尔便可合法继承他至少一半的资产，其中包括爱马仕股份。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不管是围观群众还是皮埃什的熟人，都猜测他被园丁诈骗了。
但在弗雷蒙德的视角里，年过八旬的皮埃什与外界更加隔绝，园丁夫妇对其影响力日益增强，甚至强过了自己。
一个事实是，园丁夫妇这些年已从皮埃什处获得在瑞士、西班牙和葡萄牙的54处房产，据瑞士媒体报道，这些不动产的价值超过6000万瑞士法郎（约合5.28亿元）。
皮埃什的律师跳出来解释，那些房产仅占这位富豪财富的1%。
这一家四口加上老富豪“已经在一个共同的社区中生活了大约二十年，生活在一个家庭中，幸福地在一起。”
截至2025年3月12日的爱马仕主要股东构成，皮埃什当时仍被列为最大个人股东（图源：Zonebourse）
皮埃什渐渐确信，骗他的另有其人。
100万瑞士法郎（约合880万元），埋下了这颗怀疑的种子。
在解雇弗雷蒙德之前，皮埃什指示弗雷蒙德给贾迪尔100万瑞士法郎，再问起这件事时，弗雷蒙德表示钱已经打过去了。皮埃什觉得奇怪，“贾迪尔没提起过，也没道谢”，弗雷蒙德顾左右而言他。
彼时，贾迪尔的妻子玛丽亚恰好在隔壁房间，听到了这段对话。她找到皮埃什，告诉他，根本没收到100万。
在接受友人提议对资产进行审计后，皮埃什终于目睹深埋的秘密：自己的爱马仕股份早就被弗雷蒙德散装卖掉了，最大买家还是爱马仕的宿敌——LVMH。
一个谎言被拆穿，牵扯出一连串谎言，100万点起来的火，终于烧向150亿。
03
顶奢巨头大乱斗，百亿巨款去哪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150亿欧元身家要化为乌有也是项大工程。
2023年9月，皮埃什在瑞士对弗雷蒙德提起一系列诉讼，指控其存在大规模欺诈行为，滥用信任、侵占资产，并要求数十亿欧元赔偿，称其为“骗子”、分裂他和家族的“黑帮分子”，让他生活在“恐惧氛围”中。同年12月，皮埃什又在法国提起刑事诉讼。
2001年，LVMH托人联系弗雷蒙德，希望他能帮助LVMH入股爱马仕，弗雷蒙德答应了。
LVMH集团掌门人贝尔纳·阿尔诺（Bernard Arnault）是出了名的收购狂魔，集团下目前已网罗LV、迪奥、蒂芙尼等足足75个品牌，相中爱马仕也是顺理成章，但想拿下就难了，想入股就得挖家族的墙角。弗雷蒙德是最佳人选。
2008年4月至5月间，弗雷蒙德以平均每股86.66欧元的价格将皮埃什的部分爱马仕股票卖给LVMH，这些股票如今每股价值超过2000欧元。此时，皮埃什的爱马仕股票已经清仓大甩卖了90%。
与此同时，弗雷蒙德早已蜘蛛织网般一步步蚕食皮埃什的生活。
皮埃什回忆，两人密切合作的那些年，弗雷蒙德控制他的行踪、拆他的信件、接听他的电话，可以说是组织着他的生活。
这就不得不提起皮埃什的75岁生日宴。2018年，弗雷蒙德帮皮埃什操办生日宴，顶流富豪、政客齐聚于此，还包括伊朗最后一任国王的遗孀和前法国文化部长。
唯独没有爱马仕家族成员。
就连和园丁一家四口在法国度假期间，皮埃什也一直躲着亲戚。
图源：《天才雷普利》
2010年10月，阿尔诺突然宣布：LVMH拥有爱马仕14%的股份，且将在未来几天涨到17%，巅峰时，LVMH在爱马仕的持股比例一度达到23%。
阿尔诺的数据一披露，远离家族有些年头的皮埃什几成众矢之的。面对质疑，皮埃什表现出十足的笃定，坚称自己继承的股份没动过。
这场恶意收购，引发爱马仕的激烈反击，一边跟LVMH打官司，一边火速组建控股公司锁定资本。
官司赢了，但由于白纸黑字的协议，和商战中的不记名股，属于皮埃什的股份实际上在哪儿，没人说得明白。
2021年底，在多年“批发零售混着来”的散装出售后，皮埃什的爱马仕股份彻底清零。
对皮埃什资产的审计显示，多笔转账记录指向弗雷蒙德及其身边人。弗雷蒙德及其资产管理公司从皮埃什处获得数千万欧元。其中两年，就有约3580万欧元（约合2.95亿元）从皮埃什账户流入他们俩的联名账户。直至账户关闭，里面仍有近1500万欧元（约合1.24亿元）现金和投资流向弗雷蒙德。
在弗雷蒙德接受讯问的同一天，日内瓦法院下令冻结其银行账户。一周多后，他日内瓦住所中的画作、雕塑和家具也都被“冻结”。同一时间，法国地方法官以伪造、使用伪造文件和加重失信罪对他提出了初步指控。
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弗雷蒙德深陷窘境。爱马仕2015年控告他伪造和使用伪造文件的诉讼也再度推进，此外他的客户、一位已故法国亿万富翁的家族，也指控他挪用资产。
去世后没几天，瑞士法院裁定，皮埃什是自愿将事务交予弗雷蒙德，且未能提供其被骗或不理解合同内容的证据。
弗雷蒙德被判无罪。但巨额财富的下落可能永远成谜。
摆在皮埃什面前的，是实际生活问题。他过去没有兴趣搭理，全盘交托给弗雷蒙德的琐事，现在如回旋镖一般扎向自己。
原来，自己现居的瑞士小镇大别墅，也并不属于他，而是归他的基金会所有。基金会是2011年照弗雷蒙德的建议创办的，皮埃什在其中的决策权相当有限。
图源：《华尔街日报》
目前，皮埃什已申请变卖所持爱马仕房地产单位的股份，估值约120万美元（约合848万元）。他也获得了一些爱马仕家族成员和其他亲近人士的资助。
除了这些，他说自己“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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